慈利虽然穷是穷了点，但是地理条件很不错，典型的山水洲城，还有一条铁路经过。这条铁路称之为枝柳线，从石门到张家界这一段属于单线。2000年的时候，每天有一趟绿皮的，逢站必停，逢车必让的慢车经过，有十几节车厢。记得这趟慢车从慈利站开往溪口方向的时间，是在上午9点左右，然后从溪口方向返回的时间，是在下午3点左右，在三中读书的学生，非常适合乘坐这辆车出行。 可惜没过几个月，迎来了铁路大提速，这趟慢车居然就这样被取消了。 取消之后，怀化车务段为了方便沿线群众，自己开了一个车次为8406的慢车，仅有6节车厢，从澧县到张家界往返运行，就那么一辆车，每天晚上8点左右到慈利站，9点多到溪口站。返程是白天下午5点多到溪口站，6点多到慈利站。 这个时间段，其实并不方便学生乘坐。因为到溪口的时间是晚上，黑漆漆的看不见，安全系数不高，而到慈利的时间是下午6点多，也并不方便学生到慈利后，及时换乘其他的车回家，方便系统也不高。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时间安排，却深受三中学生们的欢迎。 晚上6、7点钟，每当夜幕降临，慈利火车站便开始热闹起来，尤其是在三中放月假后返校的日子，那可称得上是每月一次的火车嘉年华。大量的年轻人游荡在火车站的各个角落，痞子、小偷、赌棍、色鬼、抢劫犯、伪君子、装逼犯……各色人等粉墨登场，火车站边上的游戏厅、网吧、路边餐馆也都是人满为患。 没有检票，也没有引导，一切都非常的自由。随着车站铃声“叮……叮……叮……”的连响三遍，站在站台上向列车来路方向远眺，就已经能够远远看到火车头上的大灯了，等车的人们便像打了鸡血一样雀跃起来，拎包的拎包，找人的找人，整个车站大呼小叫，真是好不热闹。 这里一直有个疑问，就是铃声问题，每次车来都会响三次，有人这样解释说，响第一次铃时，表示火车从前方车站发车了，响第二遍铃声时，表示火车已经进入慈利境内了，响第三遍铃声时，表示火车已经进站了。这听着貌似非常有道理，但为啥我经常一分钟内听到铃声像鬼赶一样地连响三次?所以，上面那个解释，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当列车停稳，车门打开，久已等候多时的人们便会一拥而上，离门近的朝门挤，离窗户近的直接翻窗户进去，挤在中间根本不用自己抬腿，就会被裹挟着上车，再文静的女孩，再孱弱的病号，在这种场面，也都是一个个如入林猛虎，入海蛟龙。 挤是一样的挤，但是也要掌握诀窍的，火车总共六节车厢，后面二节车厢，一般是溪口菜贩子们的地盘，他们会将大袋的蔬菜通过窗户扔进车厢，一袋袋抛来抛去的很危险，一不小心容易被砸到，如果你在这里挤，要冒受伤的风险，要挤就挤前四节。挤车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如果你跟哪人有过节，在挤车的时候可以瞅准机会，在他后面朝他屁股狠狠地来上两脚，受害人这时候根本不在乎，甚至连回头看一下都不会的，因为人实在太多。如果万一他回头看，挤车的人那么多，也非常容易隐蔽自己。 待所有的人都上了车，站台重新回归平静后，火车一声长鸣，便从慈利站出发了。这时候车内一般很难见到空座位，只能随便找个地方站着，不时有挤散的同学窜来窜去找他的小伙伴，而不曾分开的基友们则可以席地而坐，彼此间肆无忌惮地谈笑风生。 上车的人，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绝大部分人都没有买车票。虽然车票才三块五毛钱，但是坐霸王车的感觉，的确是非常爽。我的同学波四曾经向我面授机宜：如果遇到查票，你就说从最近的一个站来，到下一个站去。比如，从慈利上车，过了岩泊渡，列车员开始查票了，你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就说是从岩泊渡上的车，到沙刀湾去的。远远地看到列车员来了，勤快点的，赶紧转移到别的车厢，懒惰点的，也可以理直气壮地眯着眼睛呆在那里动也不动，装傻充愣，呆若木鸡。后来每次月假回来，列车员几乎都不查票了，可能他们也知道每个月一次的学生潮，没啥油水可捞。 慈利站至溪口站，期间列车一共停靠三次，一是岩泊渡，一是沙刀湾，还一个无名小站，实在想不起名字了，只记得站务大楼是一栋三层楼，上车人数也是岩泊渡第一，沙刀湾次之，无名小站上车的人非常少，下车的更少，属于几乎可以忽略不记的一个站。 到了溪口站，已经是晚上9点多，车站外十多辆三轮摩托车一字排开，早已等候多时，带着喇叭大声的揽客，这时候带行李的如果懒得自己搬，就可以坐这种车去学校，每人次5元，有时候一张车能挤五六七八个人，听师傅说，跑得快的话可以拉三次，赚个百把块不成问题。当然，那些菜贩子们的蔬菜，应该都是这种车拉走的。 一般这个时候，学校大门一定敞开，这也是每个月为数不多可自由进出的机会，有同学就会在下火车后，先不急着回校，而是先去学校附近的网吧玩几把，学校一般要到转钟了才关门。班主任这时候也会查夜，看看有哪些同学到了，哪些同学没到。做到心中有数。 …… 很快一个月过去，又到了月假的时候，一般来说，慈利三中会把月假放在周末进行，如周五放月假，为期三天，周一赶到，周二正式上课。 一放假，毫无疑问，大家都朝火车站赶。大部分的情况，车站都停有至少一辆货车，运煤的、运工程机械的，平板车、油罐车应有尽有，有时是空车，有时则满载货物。油罐车不太好扒，同学们一般喜欢上没有盖的运煤车，平板车等，火车站并不干涉我们搭顺风车。天气晴朗的日子，坐在货车上等发车，真的非常惬意。有时候还能看到货车在这里换火车头，火车头先与车体脱钩，然后悄悄地开走，另一个火车头开过来，慢慢向车体靠近，突然一个撞击，新车头和车体就连上了! 过不了多久，听到前方哨声响起，紧接着货车发出嘶嘶的放气声，然后火车头一声长鸣， 车体突然向前一挺，车轮慢慢滑动了——这是技术不高的司机，技术高的，车子开动了都不会感觉到，接着火车越来越快，最终驮着数百名高中生，欢快地驶向慈利站驶去。 第一次坐货车时，一直担心如果货车不在慈利站停车怎么办?为此还问了高年级的前辈们，得到的答复是在慈利一般都会停，果然，三年下来，坐货车没有哪次没在慈利站停的。 慈利到溪口的铁路，地形复杂多变，有很多的山洞和桥梁，建设难度较高，所有目前仍是单线，货车遇到客车，一般都要让道。有很多次遇到火车在站外临时停车，甚至开倒车的情况。扒火车那是非常的刺激，在客车上还感受不够真切，货车上的感受就强烈多了。平地上，伴随着车轮和铁轨有节奏的撞击声，沿途风景在我们眼前飞速延伸，真有一种纵马驰骋的感觉。而到了山洞中，由于气流涌动，耳边会伴有巨大的轰鸣声，有时候司机还会在洞内鸣笛，加上洞顶时不时滴下的冰水，那酸爽，简直能让人陶醉千年。 某年寒假，因为运力紧张，那6节车厢的8406次列车，居然停运了!车厢支援春运去了。铁路局为了保障安全，还通知学校，严禁学生搭乘货车。学校于是联合火车站，向铁路运输部门申请某特快列车某月某日在溪口站临时停靠以搭载学生，获批。到了那一天，学生早早放假，全校出动，在火车站排队等车，大家都很快乐，终于能感受高大上的特快列车了!等特快列车停稳后，列车员却死活不开门，僵持好几分钟，经过紧急沟通，才有一个门被打开，于是大家纷纷往那个车门挤，列车员一下就不高兴了，与拥挤的学生发生了言语冲突，学生中有好战分子不由分说，捡起地上的石头就把一扇车窗给砸破了，为了防备事态扩大，没上多少人，这辆特快列车就开走了。 虽然特快列车抛弃了我们，但是天无绝人之路，没过多久，竟然又有一辆货车开过来，剩下的学生于是一股脑地上了货车，安全地抵达了慈利。听说春运期间货车是不开行的，真不知道那辆如同天使般降临的货车，是机缘巧合呢，还是火车站故意的安排? 转眼之间，十多年就已经过去了。昔日的小伙伴们，现在早已天各一方，纵使相逢应不识了。那些一起坐霸王车去溪口，扒货车回慈利的峥嵘岁月，也是一去不返，但是这段令人难忘的青春经历，却值得我们永远地怀念。 |
